悉尼皇家植物园在歌剧院的一侧,第一次去歌剧院的时候在植物园外缘的草坪树阴下休息了片刻。当时是盛夏,在歌剧院盘桓良久后,已是燠热困乏,虽然贪恋这满目的茵茵绿地,却没有时间和体力再往纵深探访。当时我们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皇家植物园,那时初到澳洲不久,只是感慨在如此中心的地段竟有这么大的一片草坪,真是太奢侈了。后来慢慢熟悉了一点才知道,在悉尼,在澳洲,绿地草坪是随处可见的,即使市中心也如此。被称为“悉尼之肺”的海德公园也就在不远处,整个公园占地四十英亩,形似长方形,沿线几乎聚集了全新州乃至澳洲现代文明的所有重要建筑,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澳洲现代文明史画卷。来悉尼的游客徜徉在这个历史与国家一样长的公园里,都会赞叹不已,流连忘返。 皇家植物园建成比海德公园还要早几年,植物园里有几个群落,收集了澳洲绝大部分的典型植物。这是我们走进植物园内部慢慢探查到的。 首先遇到的是一株株巨大的树,大到可以独木成林,和我们南方的榕树很相似——或许这本就是榕树家族的另一个分支也未可知。 草地上有弯弯曲曲的小路,通向不同的植物群落区域。我们信步走到了多肉植物区,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各种水润小巧的多肉,还有各种仙人掌植物。澳洲中部有广袤的沙漠,仙人掌当然是最平常的沙漠植物。最让我惊讶的是高大的仙人掌树,每株都需要抬头仰望,与乔木一般。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仙人掌,有的细长,有的圆润,有的高大,有的小巧,有的粗犷,有的精致……无论什么品种,仙人掌都是嫩绿的树身,鹅黄的叶刺,这种清新娇嫩的颜色组合使整个仙人掌林有一种朦胧娇柔的错觉。那些表面细密的刺其实坚硬锐利,看上去却毛绒绒的,如同一层曼妙的纱衣,引得儿子总想伸手摸。我阻止不了,就让他轻轻地碰碰看。果然,他摸了摸最小的一颗仙人球,被扎得立刻缩回了手,往后再也不想碰了。生活的真相还是自己发现印象更深。 再往旁边走,是一座院落,与我们平常在见到的独立屋结构没什么差别,但是房子是木头做的,是古朴而宁静的乡村风格。这个位置的HOUSE比在我们中国上海的南京路上的私家花园还让人不可置信。在网上查了一下,这原来是一名叫La Trobe的地方官吏住的房子,1966年被移到这里,并被保留下来作为历史纪念物的,并不是谁的私宅。为什么要将这座房子作为纪念物?网上没有说明,我也没再深究,我想也许是需要定格住历史的一个片段吧?至于为什么是它,那似乎是无解了——无论是哪一座房子都会引出这样的疑问。 往前的草坪一览无遗,面朝着蔚蓝色的大海。海的魅力是无法抵挡的,我们不知不觉又走到近海岸边处,看海浪从远处卷起,奔涌而来,不断地拍打岸堤,一声声,寂寞而有力。下面有人行道,环绕植物园伸出来的这个岬角,一径延伸而去,就像给植物园这块绿绒毯镶了一道边。那是更近海的位置,游人更多。海浪袭来,人们欢叫着跑开,也有调皮的孩子迎着浪跑跳嬉笑,大人们也任由他们——防浪堤修建得又宽又厚,安全结实,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。 踏着如绵的茵茵草坪,面前是一望无垠的碧蓝大海,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。人站在高阔平旷的草地上,头上是蔚蓝的天空,眼前是无垠的碧波,开阔舒展得让人直欲飞去。在海边建造的植物园真是“锦上绣花”的设计, 晴翠碧绿的草地,离离绵绵,犹如一片巨大的地毯,柔软而丰盈,承接了海与天的苍茫辽阔,让一切都沉静了下来,也缓和了下来。 已是中午时分,我们找了一个树阴下的长椅,坐下来开始吃饭。午饭是我早上做的紫菜饭卷——这当然算不上美食,先生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。我对饭食的容忍度很高,珍馐美味吃得,粗茶淡饭也使得。可他不行,他一直酷爱美食,因此对悉尼的餐饮非常不满——西餐吃不惯,中餐品种少,且不地道。 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,听在已经澳洲三十多年的刘姐说过,他们刚到澳洲的时候,中餐馆很少,中国蔬菜都极少见到,想吃一口家乡菜简直难于上青天。中文书籍也罕见,谁手上有一本中文小说会被传借翻烂。通讯更是,当时只有死贵死贵的国际长途,再想家,最多也只能十天半个月拨通一次电话,听一听亲人万里之隔的声音,哪怕已经模糊到几乎失真,也算是一点慰藉。刘姐说,那时他们感觉自己生活在沙漠里一样。如今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澳洲市场各个领域中国化程度都很高,尤其悉尼。我们住的EASTWOOD就有各种中国食品蔬菜,和各种风味的中餐馆。图书馆里中文小说有一个专区,现代流行的小说家作品都能找到,甚至还有《收获》、《小说月报》《人民文学》这类最新的文学期刊。 然而区别还是有的。西人不注重饮食,澳洲也一样。歌剧院下面的饭店我们上次吃过,味道很一般。因为地段,价格也不便宜,实在不值得再尝试。再要找餐饮区,还需要走二十多分钟,ROCK街区才有一片卖汉堡薯条的快餐店,排上长长的队伍才能吃上那千篇一律的老三样——汉堡、薯条、可乐。还不如我这饭团呢。 吃过午饭,我们去了植物园旁边的艺术馆。艺术馆里面展区很多,土著人文化展区很美,是那种原发的质朴之美,风格雄浑圆融、色彩鲜明热烈,充满了对生命和土地的热爱。感觉所有的土著文化里的艺术表达基本都是这个风格理念。具体到实物,无论是图腾,器物,工具也都神似,甚至形似。眼前的各种器具展物看上去就很熟悉,有的甚至和我们现在的用具差不多。也许人和人本质上都是一样,无论哪个种族,哪片土地;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将来,造物主给了我们不同的外形、个性,可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,还是一样的。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,对新事物的容融度变低了,在艺术馆里转了一圈,走马观花一般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,倒是在近出口处的展厅墙上的几幅锈铁板挂画让我印象深刻。本是工业垃圾的生锈铁板,被洗刷干净,切割整齐后成为一幅现代风格的画作。那斑驳的种种锈迹仿佛写意的山水,又好像深刻的伤痕,让人欣慰又怅然。叶广芩的一部小说里写过一个时装大师——或者说老裁缝(故事的主人可能更喜欢这样称呼自己)身怀绝技,只需眼睛瞄一下来客,就能给他做出可体的衣服,增一分太肥,减一分太瘦。最绝的是他能用各色长短大小不一的废布头粘贴制作“布贴画”,每一幅都神韵独具,精彩绝伦。作品至欧洲参赛,惊艳了整个世界。书里提到的就有什么“踏雪寻梅”、“山林古寺”、“子规啼夜”……仅是名字就让我在文字里就对它们产生无限向往,可是无缘亲见,如今想来与眼前这些“铁板画”应该有几分神似吧? 说起来这两种画都属于“化腐朽为神奇”的典范。不过布贴画是创造,是真正的艺术品,眼前的锈铁板画则只是展现,制作方面并没有什么难度,只能算是生活的艺术方面吧。但是,也是因为平常易得,更能触动人心,让人更加珍惜身边的寻常吧? 令人感慨的是,这些成画的原材料,如果不是被挑选出来,就是一堆平常的垃圾,难逃毁灭的命运。我们常常感叹人的一生“时也,运也”。物,何尝不也如此呢? |